秋之祭
沙市五中 丁琪
珠帘半卷,刚刚送走冷艳的晨光。苦经连夜薄雨,窗沿子还是潮潮的。表层的苔藓已然崩坏,一部分坠入泥垣外深邃的寒丛,另一部分仍努力的攀附,仓仓皇皇,凝成一道道狭而密的墨绿的秋痕。蝼蚁们曾在这里安身立命,但此时,它们必须背负无言的伤痛,另择宿所。忙乱中开启一段不可预知的逃亡之旅。
待到雨霁天晴,愁闷忧烦登时一洗而净!朗望河川,任青襟拂开淤塞的积郁; 指点峰岭,回眸马背上轻快的鞭影。携五七挚朋眷侣,绾膝跣足,踮着涧边浑圆的卵石,且就一勺碧潭捉蟹; 或相邀篱畔村头,遍赏稻场上高耸的火红麦垛,帮邻巷老叟在他看顾的园子里打枣; 或赁人家一弯檀香木艇,涉深塘,度长渠,妖童媛女,都微露榴齿,慢吟酣咏,此应彼和,到藕花杂开处采菱。天气将暮,屏息侧耳,觉病骨秋来瘦似松,举颈骋目,看草木黄落兮雁南归。枫是一片红彤彤,水是一派碧莹莹。远冈碎裂的云曦,沉默依旧,惊鸿声声,尤为清绝!名姝才郎,人生若初见于此时,才最是销魂!秋多野趣,他蓄养充沛神奇的伟力,昭示勃焕劲健的精神!秋,无比艰难的复原了大自然的本真。
秋声不忍听,君不闻秋声多自楼台起。历代诗词,楼素与秋结缘,楼赋予了秋更深更浓的意韵。杜牧诗云:“秋山春雨闲吟处,倚遍江南寺寺楼”。这便沾染些禅意了。佛禅性凉,故暗与秋合。清人熊良巩则益加怀伤,透过羁旅之思直书秋之悲漠,因吟出“滴碎愁心秋夜雨,敲残客梦寺楼钟”之句。古人秉烛、簪菊、宴友,围猎,若然不登楼,这秋韵便赏玩不到十足。靡费了一腔怨绪,空误了两袖清风。
秋的恣意绽放,又能持续到何时?如一阵儿幽默的太阳雨,一霎儿骄傲的虹霓,飞快驰逝,最终被皑皑的冬雪覆没。严冬果断回收秋一切的明媚,愤激和彷徨。但却留下永远的怀想,盖恒久之力皆寓及此。几株老槐颓立堂前,虬枝凝霜,敷演隶属于他们自身不朽的传奇。北风啸过,落下一粒一粒慵懒的苍耳籽儿。辞根散作九秋蓬,更见证了冬的寡情。无论是时危世衰漂沦天涯的歌女,还是枯眸皓首倚门望夫归的怨妇,都在刺冷的冬寒里消磨残存的岁月!试问今年新冢,殷勤向,陌上寻。秋是冬的祭品。似乎大千世界,物事欲各溯其源,尘归尘,土归土,花随水,叶随风。
秋毕竟不输于春的矜持,夏的狂狷,亦不似冬的精于粉饰。无论是草木萧瑟的初秋,冰轮中天的仲秋,还是雅兴阑珊的残秋,一以贯之的是秋从容不迫的气度。枯藤老树虽有悲意,但小桥流水却酝酿着一场温暖的回归。更妙的是西风瘦马呵!它应不是日夜兼程的赶路,而是低首缓步,在古陌荒阡上踟蹰寻觅。原来它亦懂得略作小憩,与夕阳下的断肠人一同品鉴秋独有的况味。尘世扰攘,四处奔忙的人们受困于名枷利锁,心已冷,身已乏,当初的纯真被现实摧折得面目全非。因而,人们对秋既怀有追慕,又暗生敬畏。秋是上苍垂赐人间的一个凄美的童话。
我们无法阻遏大自然的新陈代谢。无情的依然故我,老去的必然消亡。秋在毫无保留的赠予之后,便无声的隐退。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悲壮的美?我们都是食蔬啖谷的凡夫,但未尝不能重建别样的人生哲学: 用卓越的信仰奠基,以坚实的双手垦拓,弘德为善,持业以专,苟功得遂,惠民济世。尽情展露自己如秋般醉人的姿容。我在遥想,某一个匝地黄花,漫天流云的秋午,我们会相视而笑,器宇轩昂的登上青春的祭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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